生死结（出书版）分章 29

蓝芬姐总是独自坐在麦秸垛的影里，股底坐着三股叉的杆，郁郁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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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又想小赵呢。”媳们说，“和小赵能成么？”

有说：“能——成。”声音拉得，听就透着虚伪。

队里的马车从地里往场院拉麦子，小赵跟车。原本是个瘦个，乡几年，更瘦了。颧骨凸，眼睛像眼贼田鼠样，布辛苦的血丝。看见马车场院，蓝芬赶舀瓢凉去，小赵喝完，用袖子抹巴，两对半天眼，蓝芬才跳跳地往回走，像只青蛙样。

这个景去复返了。

眼跟车的是另个，也像小赵样瘦，但是小赵。自从冬的时候逃走，小赵就再没回。了年，村里的知青都走了，有的连铺盖卷都没带。蓝芬姐的天有多漫，看那就知了，有时候格褂子有层碱，也知脱了洗洗。夏天这样热，还穿着厚子。媳们说，那子脱能站着，就像铁打的样。

经常写信，也收信。有天，故意当着别的面拆信，有个媳，说：“收到的信，字怎么也像写的！”

蓝芬躬起背，“哇”的声哭了。

蓝芬姐就像个传奇，活在们的巴。生产队散了，分田到户了，改革开放了，世在，们都在，蓝芬姐。起初也有想给媒，或哪里个填，都被蓝芬姐骂跑了。蓝芬姐说那些没好心，都是害的。们就把蓝芬姐忘了，各忙各的营生，想起还有个没嫁的。扣子媳经常说这位姑姐的种种是，有洁，冬天也烧热洗澡，又费柴又费煤。经常神秘地失踪两天，谁也知去什么了。生了个脑子，被蓝芬姐把屎把尿地拉着，扣子媳也没个好言语。就是那样的，说话喜欢“横”着。又承包了片的西瓜地，蓝芬像驴样地给活。蓝芬图个什么呢？罕村的都想通。

的世界，小孩子看懂。那个麦假经常看发呆的蓝芬姐，喜欢看，就像个谜面。坐在麦秸垛，蜡像般毫无表，可也显得沉、孤傲，与众同。几乎没跟说话，也没见跟任何说话，这跟早先同。蓝芬姐原是个很喜欢说话的，而现在，简直成了哑巴。有时候，凑近，想跟回忆当年带领们看电影、采菜的光辉历程，假装解手吓退了护青的二驴。蓝芬姐的目光直直打，看，又像没看，眼神有些茫，遥远而又隔。

说真够害臊的，让蓝芬姐吓跑了。然，还想再见见蓝芬姐，看看到底成了什么样子，掉回，摇就成了另外个，换成是，好奇么？好奇心害！可就像知的，这是件容易的事。去任何家的门子都可以随串，那时都还居住在老街，是个十足的老街，推谁家的门都犯怵。现在却需理由，就像回罕村需理由样。甚至，看都再是理由。如果再发些酸，那就是，村庄已经是的，老街就更是了。它们更像遗产，被别继承了。那天跟响四聊了许多话，听讲跑车的经历是件瘾的事。这时才知，好想跟随聊点什么。离开老街这些年，老街有了形而的意味。谈话被响四媳打断了，把拉院里。响四家到净净，媳是个能的。响四媳问：“那个杆烟袋，最少也有百年了，能算文么？”说的是蓝芬姐叼的那杆，还没看到。响四斥媳说：“那心思啥，有啥事！”清楚，响四多少有些好面子，觉得媳惦记家的烟袋面。说话，响四媳也说话。气氛有点闷，借往外走，响四媳嚷了句：“那烟袋是祖留的，是值钱，也有份！”响四耐烦地挥了手，像轰样往回轰媳。到门外，说这辈子容易，啥啥吧。

说的是蓝芬姐。

在响四的注视，没好意思往北走。可的心思都在北面的那条路，两边是毛杨，夏天有浓重的暗影。蓝芬姐穿蓝布，头发挽成蛋的髻，肩扛着只镐，影似的穿，了堤。这里是个角，易看到，也看到。有时在堤遛弯，能看到远地里的个黑点，知那是蓝芬姐在匍匐着，拔草，或给瓜秧打蔓。那年第次流行小西瓜，黄瓤，让扣子挣了钱。村里说，许多老爷们都个蓝芬，蓝芬把瓜园打理成了摇钱树。

可从没走去跟说句话。个游手好闲的，走去什么，看活？

六

顺着堤朝南走，又遇见了成果。没事就在堤转，查看鱼。的眼睛也像鱼的眼睛样，鼓了，估计是鱼吃得太多了。鼻耸，头发卷曲，年的时候是个中看的，曾经相很多次，最找了个个子、脸盘也俊的。村里训务实的孩子常说，看看成果头！小名面带个“头”字，也是风俗。可的媳是了名的能，在村办企业打工，天也闲着。现在那些企业都黄了，才赋闲在家。还有小雨媳，活都是把好手。那时村里有十多个企业，形成了良循环。到底也没能循环去，现在那些厂都着，被附近的家轰去几头猪。

成果说，又瞅老太了？说，又了。说，管管嫂吧，有天输了好几百，又是有钱，那样还输得起？说，今天没捞鱼？说总捞也没有，等着远的鱼朝这边游。想起了河里贼的，发散着股腥气。那却是好，黏稠得就像毛玻璃。说，这都流，鱼会游？成果说，是的，鱼是活的。说完这话，们已经错开了几步的距离。叨咕了句，是的，鱼是活的，这话能再对了。

十几个年老的或太年老的女都在堤坐着，有用马扎的，有用板凳的，也有像样拿块泡沫板，直接坐到土牛的。两边壮的杨树遮了浓厚的树荫，真是个乘凉的好地方。微风习习从北面刮，撩着那些的发。三婶子二都在群里。们有的比年纪，有的比年纪小，可都比好。所以们能攀那样的堤，却能。就是因为们才执意回罕村，趟趟地往老街走。现实却是，攀了这样的河堤，被群抛弃了。到了这个年龄才发现，对于说，女重，能说话的才重。

到老街找到，才回家。在躺着，怨跟句话也没有。

们七八跟打招呼，说咋吃饭走？咋多陪陪老？赔着笑脸说，还有事，得赶回去。但也失时机地说，到家去串门吧，老想们。那些都摇头。说岁数的串门招待见。就明了，同时愈发为的境悲哀。谁都帮谁的忙，自己都帮自己。

在家，到给找老伙伴，甚至想管家饭，家都。年纪的去广场跳舞，年纪些的只好，到去接见骗子。

有次，遇见个拿小板凳的，跟的年龄差多。追去，费了半天也没说家串门。说外面发蛋呢，个俩，“看见的板凳没有？就是准备排队坐着的”。

“昨夜全把玻璃砸了。”两句寒暄以，二就把忘了，们倾着子往块凑，继续刚才的话题，“全也哭，扣子两子也，让蓝芬开门，蓝芬就是开。全是哭宿两宿了，转眼有十多天了吧？”

三婶子说：“蓝芬装那天是六月初六，今天都二十了。”

装。吃了惊，悄悄了步，转到了棵树旁。

二说：“全猪心，扣子媳猪心。实在开门，扣子媳回屋去觉了，全用块石头把玻璃砸了，想从窗户爬去，被蓝芬推了。家新盖的子，窗台，面又是泥地，全摔得，都硌了。扣子媳骂了半宿，现在敢骂蓝芬，骂全。说全就是坑，咋早点掉河里淹！”

三婶说：“这家。啧啧，这家。”

二说：“今天早就了辆小汽车，想请蓝芬去看宅。蓝芬吧嗒着杆烟袋说去。那说，先生就在这里看，就在小岭子山，那里是个山洼，边有座库。风好好？”

“是千里眼？”说话的是侄媳，了个疤拉眼。男久去世了，才加入这个阵营。

三婶问：“蓝芬是咋回答的？”

二说：“蓝芬闭眼想了会，说那里是风地，葬的时候头朝北，朝南。那说，把骨灰，咋分得清头？蓝芬说，匣子端在手里颠三，重的那头是北，的那头是南。”

突然就都说话了。猜，是话题行到这里犯忌了。二了膀子，怕冷的样。在这群里年岁最，八十七了。

疤拉眼住在街对面，家其实比二家离蓝芬家还近。说：“说扣子媳也够意思，天三顿伺候蓝芬，蓝芬越越事。菜是咸了就是淡了，油是多了就是少了。有时还发脾气，说扣子媳成心的。扣子媳去哪受这个气，跟说，哪是，是！”

三婶说：“还？”

疤拉眼说：“还。，扣子媳怕？”

三婶说：“扣子媳真信？”

疤拉眼说：“们都信，信。蓝芬是成，那些开小汽车的会找？”

二哼了声，同意疤拉眼的观点。辈分小，年龄也小，没多少见识，观点足以受重视。二手扶着地吃地站起，宽的形晃了晃，才站稳。二用扇子扇了两背。“该吃饭了。”竟自顾自地走了。

罕村多数都信蓝芬，信的都是外边的。“这消息传得比风都，第二天就有门找蓝芬。”这话是小雨说的。燕山街是条横街，栽种着许多叶梧桐。就是在树底等车的时候看见了小雨。小雨流浃背，走得很，边走边四张望。小雨说，外面的也知是怎么回事，竟然有的，就在扣子家门外的石头，设了案，纳头拜。那是个拄拐的，据说有天的冤屈。蓝芬姐问想问啥，说问冤屈能能昭雪。蓝芬姐说，能昭雪，回家等着吧。那就采烈地走了。小雨城找媳，怎么那么巧，让碰了。碰见罕村任何，都会叙谈几句，何况是小雨。拉小雨了冷饮店，给买了杯柠檬。小雨喝了，皱着眉头说，这有啥好喝的，酸个。说，那就杯咖啡？小雨地说，好，喝咖啡。

小雨黑的脸膛放着油光，喝得特别庄重。小雨家在罕村是等户，在采购股工作。计划经济年代，家家买煤买自行车都少得。去世了，小雨学了泥瓦匠，整天跟泥打。小雨媳总嫌那些活计脏，年的时候分分的，没少闹离婚。婚没离了，小雨的技术倒是越越湛，现在统领支小队伍，在左右邻村都有名。小雨媳传销这些年，显得光鲜，比同龄的村里女年，就是知有没有挣钱，挣了多少。

问到哪里去找媳。说就知媳在埙城，在哪也知。

说，没有给打电话？

说打了，媳的电话从昨晚直关机。

说，没有联系就跑找，这哪找得到。

小雨说，就是碰碰运气。这就碰见了。

说，有个致方向也好，或者，有朋友的电话问问。对了，黑顺的媳跟有业务往，知知？

小雨说，知，已经问了。

问这些年有没有赚钱。小雨说，赚啥钱，挣的钱倒填去少。

是在搞事业。想起小雨媳的话，这话特别有量。

的电话响了。看电是嫂，让小雨等等，急忙走到了窗。“喂？”